我的同僚司農大夫曹竹虛先生曾說道:有一回他的族兄由安徽歙縣動身前往江蘇的揚州,途中經過友人家中。當時,正逢盛夏時節,友人便帶領著曹先生前往書房,小聚一番。這書房在酷熱的盛夏時分,仍保持著非常清涼的室溫,因此,曹先生便向友人提議,今晚就讓他在書房住下,不需再煩勞友人另外準備客房。
但友人立即回絕了曹先生的要求,並向曹先生說道:「這書房啊,白天還好,只不過一到了晚上,就不適合人住啦!因為,這裡晚上鬧鬼唷!曹兄千萬不可想在此書房過夜啊!」曹先生聽後,不以為意,執意要在此書房過夜友人久勸不下,也只好答應了他的要求。
夜半,正當曹先生準備就寢前,忽然發現有件不明物,從書房的門縫底下,緩緩地穿進屋內。進門時,還薄如一張紙:入門後,突然像吹氣似的,迅速開展成一個人的模樣,仔細一瞧,是個女子。
有趣的是,曹先生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,竟沒有絲毫異樣的表情。那女鬼見曹先生文風不動,立馬加倍現出披頭散髮,舌長過胸,,一副上吊後的慘死狀,就是要讓曹先生對眼前的恐怖感到害怕。不想,曹先生竟微笑著說道:「不過就是亂了點的頭髮,加上長一些的舌頭,有啥可怕的呢!」
女鬼不堪受辱,便使出絕招來,忽地將自己的頭給摘下來擱在桌上。沒想到這時候曹先生竟然放聲大笑地說:「有頭的我都不怕了,何況是個沒頭的呢!哈…!」女鬼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,便倏然地消失在書房中。
天明,曹先生拜別了友人,朝著目的地揚州前去。數日過後,曹先生於回程時,再度光臨友人的家中。照例,又住進了書房裡頭。夜半,書房的門縫中又出現了異狀,那作怪的鬼魅依舊緩緩地從門縫當中鑽了進來。只不過這一次,鬼魅才將頭探進屋裡,發現又是曹先生,便自顧自地說:「啐!怎麼又是你這個敗興的傢伙啊!」立刻調頭離去,不再進屋裡了。
這個故事,與稽中散事裡所闡述的道理是相同的,書中寫道:「老虎固然凶猛,卻無法攻擊酒醉的人,為什麼呢?那是因為喝醉酒的憑恃著酒氣壯膽,心中絲毫沒有懼怕老虎的念頭,因此,老虎根本無從下手。」
所以說,恐懼只會導致心神散亂,心神散亂就無法集中精神;無法集中精神,便容易讓外來的威脅有機可乘。因此,不生恐怖驚怕的念頭,就能讓心情穩定;心情穩定就能保持全貫注 ;全神貫注,便能遠離不祥的災難與暴戾之氣。
【曹司農竹虛言,其族兄自歙往揚州,途經友人家,時盛夏,延坐書屋,甚軒爽。暮欲下榻其中,友人曰:「是有魅,夜不可居。」曹強居之。
夜半有物自門隙蠕蠕入,薄如夾紙,入室後,漸開展作人形,乃女子也。曹殊不畏,忽披髮吐舌,作縊鬼狀,曹笑曰:「猶是髮,但稍亂。」鬼技窮,倏然滅。及歸途再宿,夜半門隙又蠕動,甫露其首,輒唾曰:「又此敗興物耶?」竟不入。
此與嵇中散事相類。夫虎不食醉人,不知畏也。畏則心亂,心亂則神渙,神渙則鬼得乘之;不畏則心定,心定則神全,神全則沴戾之氣不能干。
故記中散是事者,稱「神志湛然,鬼慚而去」。】
〈灤陽消夏錄一〉